盐湖傍晚(张维/图)
从玻利维亚穿越边境进入智利,乌尤尼是必经之地。起初,我对它并无太大兴趣。作为玻利维亚最著名的景点,乌尤尼“天空之镜”——世界上最大的盐湖——频繁被提到。当一个地方被过度宣传时,某种程度上,它的神秘感也被消解了。
“来都来了,不如看一看。”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抵达乌尤尼。走出汽车站,跨过一段废弃铁轨,便来到小镇。我没想到的是,这里宛如荒漠中的孤城,到处尘土飞扬,植物和房子表面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灰。我随便找了家青旅住下,接着出门觅食。
乌尤尼位于玻利维亚西南部,海拔3600多米。夜幕降临,气温骤降,街道冷清,只有零星几家专供游客的餐厅还在营业,甚至能找到中餐、日料和韩餐,但价格昂贵,几乎是首都拉巴斯的两三倍。我在一家当地餐馆点了最便宜的蘑菇汤,也花了28元。
乌尤尼给人一种匆忙感,仿佛没有生活的气息。旅行者大多是为了盐湖而来,很多人从拉巴斯坐夜班车,清晨五六点抵达后,直接报名旅行团。在青旅,一个从智利北上旅行的中国人下午刚到,立刻报了团,第二天就打算离开。我的室友是个韩国女孩,职业是军人,趁着两周假期,狂奔五个南美国家。乌尤尼是她的第三站,从秘鲁坐了两天两夜大巴抵达,一口气报名了三个旅行项目。街上几乎看不到闲逛的人,他们要么在路上,要么在补觉。
我不喜欢乌尤尼,只想尽快离开。但我又好奇,盐湖的魅力真的如此惊人吗?
乌尤尼盐滩摊贩(张维/图)
出门旅行,我从来不报团,觉得那样失去了自由,无法真正地体验和感受。然而,前往盐湖没有公共交通,且路况复杂,必须由当地人带领。思来想去,跟团是唯一的办法。乌尤尼缺水,无农业,旅游业是主要的经济支柱。街头遍布大大小小的旅行社,路线安排大同小异,包括盐湖一日游(日出至日落)、凌晨3点出发的日出团,以及深夜12点的星空团。
第二天,我吃完早饭,出门,跟向我发传单的第一家旅社买了一日游的票。10点,登上白色面包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从附近城市来乌尤尼打工。我问他喜欢这里吗?他笑着摇头:“不喜欢。”车上还有两个韩国女孩,以及三个玻利维亚人——两个中年男子带着年近七十的母亲旅行。这位老太太与高原上的其他妇女不同,开朗风趣,我们一路聊得很开心。
第一站是旧铁路列车墓地。19世纪末,玻利维亚矿产经乌尤尼中转,运往太平洋港口。英国工程师在此建造了许多列车,如今已废弃。空旷的沙地上停满了面包车,生锈的列车上爬满拍照的游客。几乎所有游客都被带到这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遇到了之前认识的德国旅行者,以及青旅的那个中国人。
半小时后,我们终于离开。车子驶上荒芜的公路,沿途渐渐出现灰白交错的盐土。后来,汽车驶离公路,进入盐地。很快,视野被一片晶莹剔透的白色吞没。天地交界处消失了,四周一片空茫,仿佛进入另一重世界。车里的人兴奋地惊呼。
汽车孤独地行驶在无边的白色世界。我们下车,换上旅行社提供的靴子,站在这片“雪原”上。我忍不住向远处奔跑,太阳倒映在积水里,跟着我一起跑。十几分钟后回头,周围什么也没有。我蹲下,抓起地上的盐,揉了揉,又放到嘴里尝了尝,好咸。据说,乌尤尼盐湖面积超过一万平方公里,盐层厚度达10米,总储量够全世界吃上几十年。
盐床(张维/图)
我赶上了乌尤尼最好的季节,也遇到了最好的天气。盐湖在干涸时是一片盐滩,每年冬季,盐滩被雨水注满,形成浅湖,整个天空倒映其中,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真正将“天空之镜”具象化。而我,刚好赶上雨后最清澈的那一刻。
司机在盐湖中央摆上桌椅和食物,我们坐下,被蓝色与白色包围,仿佛参加一场真人秀,既超现实又梦幻。饭后,玻利维亚民间音乐响起,七十岁的老太太跟着节奏舞动,司机也跳了起来。我不禁被他们的乐观所感染。
对于当地人而言,盐湖不仅意味着旅游业,更是世代相传的生活资源。在一片地势略高的盐滩,我看到用坚硬的盐层搭建的“盐房”,从墙壁到地面,全是盐的世界。我走进一间盐屋,靠墙摆着一张结实的盐床,旁边是简易的柜子,温暖舒适,令人惊叹于当地人的智慧与想象力。他们甚至用盐雕刻出大型艺术作品,供游客拍照。
傍晚,司机带我们前往盐湖尽头,欣赏落日。他再次摆好桌椅,为我们倒上玻利维亚红酒。天空渐渐变幻,彩霞一点点移动、流淌、融化,映照在天上、地上、人身上,整个世界似乎被霞光吞没。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张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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