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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力余|荒荒油云 寥寥长风——论言恭达书境的雄浑之美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6-06 11:18:00    

荒荒油云 寥寥长风

——论言恭达书境的雄浑之美

蒋力余

  言恭达的书法创作,为华夏艺坛一道亮丽的人文风景线,雄浑为其书艺意境的美感特征之一。美学家宗白华论张旭的草书时说:“这些形象在他的书法里不是事物的刻画,而是情景交融的意境,像中国画,更像音乐,像舞蹈,像优美的建筑。”(《艺境·中国书法里的美学思想》)意境是创作主体的胸次、学养、才情、功力在艺术中的综合表达,言恭达的艺术创作美在海波涌沸、鞭云勒风的雄浑意境。

言恭达

  言恭达是胸次开阔、识见卓远、学养渊深、功力精湛的艺术大家,他崇尚李白式的慨然许国的英雄意识,以振兴民族艺术为已任而上下求索。他的创作整体推进,各体俱精,而以雄秀高华的大草驰誉天下。大草长卷为言恭达灵心湛发、衷怀倾吐的语言符号与标式,雄浑的美感特征尤为突出,陈洪武论及其大草长卷《军魂颂》时说:“整体苍茫,老辣、豪迈,笔法丰富多变,布局纵横腾挪,可以说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冯远说:“作品气势豪迈,浩荡纵恣,大气磅礴,仪态万方,于虚淡敦厚的点画中阐释出了共和国的英雄气概和宏阔胸襟。……他也正是带领我们文化艺术从高原冲向高峰的代表和领军人物之一!”言恭达是有思想、有担当的艺术家,美学理想甚为明确,他说:“艺术中所须追求的雄深苍浑的正大气象与格局则是我们今天坚守的人文情操与审美理想。”言恭达书法艺术的雄浑之美,是浩然正气之表达,豪情壮志之抒发,时代精神之折光。

  雄浑是艺术的至高境界,唐代诗评家司空图品诗,首列雄浑,他以“具备万物,横绝太空”描绘力感之豪纵,气势之磅礴;以“荒荒油云,寥寥长风”状绘意象之伟岸,境界之阔远。何谓雄浑?杨廷芝《诗品浅解》:“大力无敌为雄,元气未分曰浑。”郭沫若《星空·夜步十里松原》:“哦,太空!怎么那样地高超,自由,雄浑,清寥!”雄浑是华夏民族美学理想的具象表达。雄刚博大来自于儒家的美学理想。《周易·乾卦》为纯阳之卦,六爻以龙为象,初九为潜伏之龙,九四为腾跃之龙,九五为飞天之龙,整体卦象是“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中华儿女是龙的传人,龙的形象伟岸瑰奇,龙的精神刚健中正,飞龙意象所表达的阳刚瑰玮之美,是华夏民族凝聚力与民族自豪感的艺术表达。

  雄浑是阳刚之美的代名词,而与阴柔之美和谐统一。阳刚阴柔,相互依存,《坤卦》为纯阴之卦,为大地之象征,《易》曰:“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天之阳刚,地之阴柔,呈现出来的美是壮伟雄奇。《周易》的刚健中正,孟子的“至大至刚”“配义与道”的浩气所体现的阳刚之美,往往与老庄以柔克刚、自然和谐的美学理想有机融合。庄子的胸襟视野极为开阔,神往雄浑之美,他所描绘的大鹏形象,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其翼若垂天之云,将生命精神推向极致,飞龙与大鹏的形象是雄浑之美的象征,追求个体生命与自然伟力的交融。阳刚与阴柔,伟岸与瑰奇,糅合为一表达的雄浑境界,体现了华夏民族遵从自然、征服自然的美学理想,朗现了华夏民族恢宏的气魄和博大的胸襟。此种胸次豪情物化为艺术意境,自然是豪纵伟丽,浑厚苍深。屈原之离骚,史迁之《史记》,秦之雕塑,汉之绘画,李杜之诗,旭素之书,都体现了华夏民族气壮山河的群体意识和昂扬奋进的进取精神。我们的时代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最具活力的时代,而今我们的祖国正象长龙大鹏一样腾飞,正在追求与创造体现民族意识的雄浑之美。言恭达是时代的歌手,他的创作彰显生命意蕴,凝聚民族力量,折射时代精神,体现甚高的美学意义。

  言恭达的雄浑表现在动势的豪纵。书法是生命意蕴、群体意志、时代精神的艺术表达,尚力尚势这是书法最本质的美感特征。书法的力,是形象化的力,诗化了力。关于这个观点,古人多有论述,卫夫人说:“下笔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笔阵图》)西方的美学家也明白这个道理,英国美学家里德说:“有史以来,中国艺术便是凭借一种内在的力量来表现生命的自然。”(《艺术的真谛》)线条本身就是对自然万象生命意蕴的移形取神,它的抒情遣意,与蕴含的内在力感是分不开的。从宏观而言,线条的定向运动自然产生一种集合的力,名之曰“势”。古人多以“势”论书,蔡邕说:“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笔论》)大草更使力感势感的表达趋向极致,米芾论张旭之狂草:“张旭如神虯腾霄,夏云出岫,逸势奇状,莫可穷测。”(《海岳评书》)

  言恭达的大草,那种浑圆朴厚的生命力感来自钟鼎与碑版,以献之的壮伟,张旭的遒劲为基,化入怀素的狂逸,鲁公的清雄,山谷的拗峭,南宫的奇诡,香光的飘逸,觉斯的朴茂,熔以学养,润以才情,一无依傍,纵情挥洒。壮怀勃发,激情飞溅,烟云卷舒,万象森列。读其《世纪脊梁》48米的大草长卷,独特的美感,有如在雄伟瑰丽的交响乐中飞翔,那豪纵之气势,伟岸之意象,如飞龙翔天,绚烂多彩;如鲲鹏击水,洪涛怒放;如江河浩荡,汹涌澎湃;如长城伟岸,蜿蜒无际;如草原驰骥,纵逸奔腾。读其《体育颂》17米大草长卷,仿佛看到体育健儿在万米长跑中奋力冲刺,又仿佛在进行剑舞表演,挥动长剑,飒然风起,那飞动的弧线、曲线、长线,犹如利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割浮云,下断地纪,凌厉处紫电交辉,轻盈处落絮纷飘,收煞处江海凝光。读其《军魂颂》32米大草长卷,仿佛看到红军如铁流涌进,越五岭,走乌蒙,飞夺卢定桥,激战腊子口,看到百万大军横渡长江,埋葬蒋王朝,看到朱日和阅兵场上的阵势如铁流滚动,排山倒海,给人以心灵的震撼与精神的鼓舞。

  言恭达的雄浑又表现在静势的清穆。杜甫咏公孙大娘舞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描写了两种势感:动势和静势,从物理学的角度观察,物体的运动产生两种能,即动能和静能。言恭达的艺术创作,整体推进,各体皆精,既表现了势能的飞动,又表现静能的雄健。言恭达为大草之豪者,又是篆隶大家,篆隶是静态书体,以静写动,静中见动,表达了强烈的生命力感,同样体现一种雄浑之美。言恭达于篆书用功最久,深爱萧退庵之渊雅醇清,敦厚谨严,尤喜吴昌硕之朴茂雄强,凝重老辣,博习两周钟鼎彝器、铭文,使其神气敦朴,用力石鼓文字,使其气格高古。以草书笔意写出金文静态中的动感,体现了雄茂纵逸的艺术风格。读其《自作诗·季翁赞》《集散氏盘铭文联》等大篆佳构,通篇浑厚凝重,大气磅礴,呈现于眼前的是一派天机,形散神聚、朴茂飞动的字形,欹正相间,挥洒呼应,随势生发。造型奇姿百出,妙趣横生,仿佛走进一片原始森林,高者轩举,矮者精悍,大者壮硕,小者灵秀,无不神采飞动,生机勃勃。

  言恭达书艺的雄浑表现在意象之宏伟。雄浑与豪放,与西方美学上的崇高,其内在精神是相通的。言恭达明确表达追求崇高的美学理想,期望以崇高之美振奋民族精神。美学上的崇高表现为两种:力的崇高和数的崇高,豪纵的气势表达的是力,宏伟的意象表达的是数。这种“数”在艺术意境中往往表现为伟岸与阔大。《易经》的乾卦象天,坤卦象地,天地境界无疑是博大的境界,因其博大,方能含宏万象,辉丽万有。司空图论雄浑:“具备万物,横绝太空”,当然蕴有博大之美;孟子所谓:“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况周颐论词,有重、拙、大之说,多指意境的质直;所谓“大”,多指意境的浑融。黄霖在《近代文学批评史》中指出:“所谓大,是指才情大,托旨大,有大家的风度。”孙维成在《况周颐与〈蕙风词话〉研究》中指出:“大就是寄托邦国大事。”这些尚大的审美元素,在言恭达的艺术创作中得到了体现,他的担当精神,他的英雄意识,他的宏伟抱负,已化为审美元素渗透于艺术意境之中。

  言恭达的雄浑,体现在意境的博大之美,巨丽之美。他具备了创作大美的胸次、才情、功力。言恭达的儒学根底甚深,先祖言偃先生为孔门十哲之一,家学修养与江左风流,拓宽了他的胸次,颐养了他的性情,坚定了他的意志。大草境界为书艺至高境界的体现,这种境界没有大胸次、大学养、大才气、大功力莫可问津。沈鹏先生论书,特别强调要读万卷书,走万里路。言恭达游历甚广,足迹半天下,对社会民生感悟甚深,这极大地拓宽了他的艺术视野和思维空间。艺术语言的丰富性也为大美之境的创造提供了有力的支撑。读言恭达的艺术创作,他的大草长卷多是记录历史风云的宏篇伟制,纵恣壮浪,一气呵成,意象伟岸,佳境叠现,如瀑流之飞空,如霓虹之饮涧,如长风之出谷;又如廊庙之壮丽,如青松之挺拔,如仙蛾之弄影,质与文、大与美达到了有机的统一。透过书品意象,不觉神思飞越,仿佛看到祖国山川的崭新面貌:层峦之耸翠,楼阁之巍峨,高铁之奔驰,长桥之飞架。言恭达的长卷大草既多强烈的视觉冲击,又饶浓郁的书卷之气,意境高度的诗化,为无色之画,有形之诗。

  言恭达的雄浑表现在多种风格的有机融合。言恭达的大草长卷,隶书巨制,整体境界是雄浑的,豪纵的,而其内质是古秀的,渊雅的,没有金刚怒目,没有剑拔弩张,力与美、北碑的骨力与南帖的雅韵达了高境界的和谐。言恭达的雄浑偏于阳刚,追求于崇高,同时又多含阴柔,多蕴婉约。言恭达说:“菩萨垂眉与金刚怒目,同样美,但我选择前者。”关于阳刚阴柔的美感特征,清人姚鼐作过这样的描述:“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如光也,如杲日,如金镠铁;其于人也,如冯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其于人也,漻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暖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复鲁絜非书》)雄浑无疑偏于阳刚之美,具有宏伟、壮阔、劲健、瑰奇的美感特征,而其内质是典雅、清逸、灵秀、萧散。言恭达的雄浑,既多铁马秋风之壮气,又蕴杏花春雨之柔情。读其《我的中国心》《让城市生活更美好》等大草长卷,仿佛诵太白之诗,既有天风海涛、龙吟虎啸之豪宕,又有春萝秋月、玉洁花葩之婉约;又仿佛品赏王希孟之画,既有高山大川之雄肆,又有坡谷幽潭之秀逸;仿佛于崇山峻崖、古木森森的景色中时见野花妍笑、杨柳依依,于长河浩荡的急流中时见彩舟如画,白帆点点。

  “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这是司空图描绘雄浑意境的诗句,用来描绘言恭达书艺的意境之美也是恰当的。我们生活在昂扬奋勇的崭新时代,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民饱罹忧患,备受蹂躏,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率领中国人民横扫魔怪,澄清玉宇,终于迎来了阳光灿烂的春天。品读言恭达的雄浑艺术,油然而生“兴酣笔落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李白诗句)的壮怀逸气,对美好明天充满必胜信心。艺术是时代风光的表征,言恭达是时代的歌手,满怀感恩的情愫,不忘历史的重托,正以雄浑豪荡的高雅艺术讴歌英雄主义的精神,呼唤汉唐精神的回归,其艺术创作无疑具有时代经典之意义。

  (此文选自《言恭达书艺研究》,作者系湘潭大学教授、荣宝斋沈鹏诗书研究会理事、沈鹏介居书院院聘艺术家、著名诗书画美评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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